434回娘家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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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雲州，只不過在不同的縣罷了。孟家乃是當地的望族，後來孟氏祖父這一支出息了，這才在京城落腳。小的時候，她曾隨著家人回鄉祭祖，所以還有些印象。後來嫁了宋乾，也跟著他回去過一次，可畢竟是年少時候的事，久遠到記憶已經模糊。
葉歡還是頭一次見宋孟氏主動提起尚書府那邊的人和事，不禁被她描繪的那些畫面所感染。
宋孟氏每說一句話都要歇一會兒，否則就要喘不上氣。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完全沒了平日裏矜持端莊的模樣。說到後面，她的目光便放在門口不動了。“阿霖阿堯回來了麽？”
葉歡聽見她的問話，忙忍住淚意上前回稟。“已經到家門口了，娘，您再等等。”
葉歡話音剛落，就見兩道急匆匆的身影從外頭奔了進來。比起往日來，宋霖兄弟倆的腳步要顯得匆忙，步子也有些淩亂，一張臉更是繃得緊緊的，似是在極力的忍著些什麽。
“娘。”
“娘。”
宋霖宋堯兄弟倆越過站在前面的宋薔姐弟倆，徑直來到宋孟氏的面前跪下。
“不孝孩兒回來了！”
宋孟氏見到兩個一手拉扯大的兒子，忽然笑了。“你們倆兄弟都回來了，真好......日後，娘不在了，你們兩個一定要守望相助，互相扶持，切莫要生分了......”
“兒子謹遵娘的教誨！”宋霖鼻頭微紅，雖沒有像女眷們那般哭出聲，卻也紅了眼睛。就算再冷心冷情，在這個時候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真實的情緒來。
宋堯亦是哽咽不已，握著宋孟氏的手不放。“娘，是孩兒不孝！”
宋孟氏笑著看著兄弟倆，瞳孔一點點的放大。“娘這輩子最高興的，就是有你們兩個兒子......不要難過，娘是想你們外祖父外祖母了，想去陪陪他們......”
宋孟氏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都要低得聽不清。
葉歡抹了抹眼淚，忍著悲痛將幾個孩子推到宋孟氏的跟前，陪著他們跪了下去。媛姐兒還小，則是由齊氏抱著。“薇姐兒，辭哥兒，泓哥兒，媛姐兒，快喚住你們祖母。”
葉歡說著，眼淚再次掉落。
薇姐兒幾個雖然不像大人們這般悲痛，卻也聽丫鬟們說過，宋孟氏要離開他們去很遠的地方，自然是心有不舍的。於是一個個扒在床榻邊，哭著不讓她走。
宋孟氏聽見幾個孫子孫女的呼喚，緩緩地睜開眼睛，想要盡量將他們看清楚。只是，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是氣若游絲，進氣少出氣多，再如何的掙紮也無濟於事。
宋薔宋恒姐弟倆早在宋霖兄弟倆進屋的時候，就被丫鬟請到了外間。聽見屋子裏的哭聲，兩人的身子皆是一僵，心裏仿佛被什麽狠狠地戳了一下，有些無所適從。
宋恒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茫然無措的對宋薔說道：“阿姐，我們，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吧......”
宋恒想起方才宋霖宋堯那駭人的臉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把宋孟氏的死賴在他們姐弟兩個的頭上？
宋薔想了想，也覺得繼續留在這裏有些不大合適。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姐弟兩個是外人。侯府太夫人仙逝，府裏要籌備喪失，他們留在這兒算怎麽回事兒？
“也好。”宋薔說道。
宋薔姐弟倆離開後不久，侯府門口就掛起了白綾。所有的紅燈籠紅對聯也都取了下來，換上了漫天的白色。北明十分註重孝道，按照規矩，家中有長輩過世，需要守孝三年。因為太夫人過世，宋霖宋堯兄弟二人便向皇帝告了假。盡管皇帝不舍兩個心腹臣子，卻不能妨礙了他們守孝，只得忍痛點了頭。不過，建武帝以朝廷正值用人之際為借口，將他們守孝的時間由三年縮短到了一年。
宋孟氏的喪事辦的十分體面，京城過半官員府上都派了人過來吊唁，建武帝甚至還給了恩典，將宋孟氏的誥命由三品提到了一品，賜號忠義夫人。
“真是皇恩浩蕩啊！”
“死後還能追封，怕是皇妃也沒這般的待遇吧？！看來這鎮北侯是真的很得聖心啊！”
“兩位皇子代帝王前來吊唁，何等的榮耀！”
看著長長的送葬隊伍遠去，京城的百姓不由得由衷感嘆。然而，再多的恩典也無法挽回宋孟氏的性命，這人都死了，要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一場喪事辦下來，宋霖明顯的瘦了一大圈。他本就不是特別的壯實，如今更是瘦的臉頰都凹了進去，看著叫人心疼不已。
葉歡親自捧了一杯熱茶遞到他的手裏，安靜的坐在他的身邊。
宋孟氏的死，對宋家人來說，打擊的確不小。宋霖宋堯兄弟兩個是宋孟氏一手拉扯大的，為此吃盡了苦頭。兩兄弟都是至孝之人，母子三人相依為命多年，感情自然不一般。故而，用傷心欲絕來形容都還算是輕的。葉歡身為當家主母，忙了這麽些日子，也不比他們兄弟倆好受，剛剛養的豐腴一些的身子又迅速的瘦了回去，凸起的兩顎十分明顯。如今外頭誰人不知侯府眾人孝心可嘉？然而，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卻還是要繼續過日子的。
“娘生前一直說想回雲州看看，可惜未能如願。你看，是不是抽空回去一趟？”葉歡斟酌了良久，還是將這事兒提了出來。
“我已經讓十八打點下去了，三天後動身。”宋霖回過神來，低聲說了一句，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葉歡見他肯開口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實處。“祖屋那邊可還有些什麽人，我需要準備些什麽？”
“孟氏其他幾支的族人尚在，不過與京城這一支不怎麽來往，無需放在心上。”京城孟氏這一支獲罪的時候，那些族人可是言明斷絕了來往的，故而宋霖從未將他們當做是親人。他做官之後，族裏曾有人找上門來，想要攀交情，他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將人給打發了。那些人不甘心，便四處散布謠言，說他冷心絕情六親不認，為此他還被言官彈劾過。
葉歡聽他這麽說就放心了。
460雲州之行
宋孟氏下葬之後，宋霖這才睡了個好覺。只是第二天一早，宋霖就出了府，離開時也沒交待去了哪裏，只說晚上會回來用晚飯。宋霖的事，葉歡一向不會多問，只盡心盡力的照看幾個孩子，日子倒也清閑。
回雲州的事，宋堯夫妻倆也是知道的。只是，媛姐兒到底還小，近來又有些咳嗽，不宜奔波勞累，宋霖便讓他們兩口子留在京城看家。
這一天，葉歡派人將齊氏請到正院，讓下面的管事跟她見禮。“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府裏的事就勞煩弟妹了。”
葉歡交權的時候倒是爽快，什麽都交待的清楚，事無巨細，不曾有任何的藏私。
齊氏聽完葉歡的話，整個人就楞在了那裏。以前，不時得有丫鬟婆子在她耳邊念叨，讓她給姑爺吹吹枕頭風，好將這管家之權拿捏一部分在手裏，免得叫長房一頭獨大。那個時候，她的確是生出過這種心思，不過卻隨著媛姐兒的出生不了了之。如今，葉歡主動將權柄交了出來，她卻開始發起愁來。
雖說只是暫代主母之職，但責任何其重大。她從未真正的管過家，如何能夠勝任？管得好便罷了，那是應該的，可若是一個弄不好，怕是要惹出大亂子來。到時候，別說是壓過長房了，怕是連在府裏立足都不能。直到這個時候，齊氏才真正的感受到這當家主母的不易，不禁心有戚戚焉。
“大嫂，我，我從未管過家，怕是做不來。”齊氏懦懦的說道。
“任何事都會有第一次，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會的。況且，之前交給你的差事不是都辦的漂漂亮亮的？可見你是有天分的，假以時日，必定能夠做得更好。再不濟，府裏各處的管事都是有經驗的，有他們幫襯著，自然沒什麽事能夠難倒你。”葉歡拍了拍她的手，一副十分放心的模樣。
齊氏張了張嘴，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我相信弟妹能把這個家當好。”葉歡放下這麽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
相比起齊氏的猶豫，她身後跟著的丫鬟婆子倒是個個面露欣喜。她們正愁找不到借口幫著齊氏擡高聲望呢，沒想到侯夫人竟主動提出來要齊氏管家，這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啊！所以，在回東廂之後，幾個心腹就圍在齊氏身邊勸上了。
“侯爺和夫人要回雲州老家一趟，這府裏也就您一個主子了，這管家之權不交給您還能交給誰？”
“是啊，您嫁到宋家以來，一直都沒能插上手，正好趁著這次機會讓大夥兒瞧瞧，免得叫人小看了您！”
齊氏被說的有些心動，可到底是沒有當過家，心裏有些忐忑。
“姑娘安心，這不是還有夫人在了麽。”
被她們這麽一說，齊氏這才安心不少。
宋堯得知葉歡將管家的權柄交給了齊氏，亦是十分的驚訝。晚上宋霖回來的時候，他便找了過來，想要替齊氏推掉這門差事。“齊氏年紀輕，沒怎麽經過事，如何能擔此重任？”
宋霖一早就聽葉歡提過，想了想說道：“府裏幾個管事都是靠得住的，凡事皆有舊例可循，能出什麽亂子？左不過是看看賬本，應酬應酬人情客往，也沒什麽難的。”
“可齊氏待人接物上有所欠缺，我怕她應付不過來。”不是宋堯謙虛，著實是齊氏的確有些扶不起來。做個嬌嬌弱弱的妻子還行，當家主母就有些勉強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以後總歸是要當家的。你若是不放心，多看著點兒就是。”宋霖倒是不怕齊氏惹出什麽亂子來，畢竟守孝期間，侯府一律閉門謝客，也不會出門應酬，省去了很多的麻煩。
宋堯見兄長都這麽說了，沈默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齊氏並非愚昧之人，只是被嬌寵的厲害了些。再怎麽說，都是出身書香門第，規矩能差到哪兒去？等熟悉府中的事務之後，就能得心應手了。”
兄弟二人交談了幾句，宋霖就回了後院。
接下來的兩天，宋霖仍舊是早出晚歸，一副很忙碌的樣子。葉歡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直到出發去雲州的前一天晚上，他才真正的閑下來。
“明兒個就要離開京城了，侯爺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葉歡一邊清點著箱籠，一邊問道。
宋霖直到她素來細心，定是打點的妥妥當當，哪裏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沒什麽交待的，只讓她們把院子守好便是。”
葉歡他們這一次出行，一切從簡，除了兩個奶娘，就只帶了驚蟄和小滿兩個丫鬟以及幾個護院，其餘人都留在了府裏，正院則交給了何大家的照看。
葉歡見他都這麽說了，這才安心。
第二天天還沒亮，侯府的馬車就出了城門，走得靜悄悄。馬車一路南下，朝著雲州方向而去。不過，他們也沒有急著趕路，一路上遇到村鎮就停下來歇一歇，碰到難得的景致還會多住上幾日。如此一來，等到雲州的地界時，已經是二月底了。
“夫人，雲州城到了。”小滿打起簾子，興奮地稟報道。這一路盡管沒怎麽遭罪，可大多時候都待在馬車裏，著實是憋得慌。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自然想著下去好好松散松散。
葉歡將車簾子撩起一條縫，朝著外頭打量了兩眼，果真就見到一座巍峨的城池屹立於眼前。那青灰的城轉隱隱泛白，一看便是有了許多的年頭。
“娘，我也要看，我也要看。”薇姐兒早就坐不住了，聽說快要到了，整個人頓時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葉歡怕她摔著，忙伸手扶了一把。“姑娘家就該有姑娘家的樣子，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
薇姐兒暗暗吐了吐舌頭，這才掀起車簾子朝外頭打探起來。她是個膽兒大的，覺得在馬車裏待著無趣，便趁人不註意的時候掀了簾子，跑去了外頭。
葉歡驚呼一聲，想要將她拉回來已經晚了一步。
“夫人放心，有奴婢在呢，不會有事的。”驚蟄聽見身後的動靜，一邊笑著趕車，一邊對葉歡說道。
葉歡嗔了偷笑的薇姐兒一眼，卻拿這丫頭沒辦法，只得讓丫鬟多盯著她一些。
461粒粒皆辛苦
相比起薇姐兒的活潑，兩個哥兒倒是要乖覺沈靜得多。辭哥兒捧著書不緊不慢的翻看著，仿佛外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泓哥兒則趴在葉歡的懷裏口水流的老長，睡得正香。
看著這兩個娃兒，葉歡心中總算找到了一絲安慰。還好，還好，兩個兒子都是穩重的，否則，她還真要傷透腦筋。
馬車搖搖晃晃的在寬敞的街道上行駛了小半個時辰才拐進一條小胡同，在一個不怎麽起眼的院子門口停了下來。
“夫人，到了。”驚蟄將馬車停好之後，打起簾子扶著葉歡出去。
葉歡懷裏的泓哥兒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四處打量。
宋霖翻身下馬，立刻就有人過來接過他手裏的韁繩。
“爹爹。”泓哥兒看到宋霖走過來，便迫不及待的朝他伸出雙手。
宋霖一把將泓哥兒接過來，捏了捏小家夥肉嘟嘟的臉蛋。“可有調皮？”
泓哥兒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泓哥兒乖！”
葉歡聽到這個答案，忍不住笑了。“這張小嘴也不知道隨了誰，盡會說好聽的。”
宋霖抱著泓哥兒掂了兩下，便將他遞給了一旁的奶娘。“院子有些小，不過咱一家人住盡夠了。先安頓下來，有什麽缺的再命人去集市上買。”
葉歡倒是覺得沒什麽。“這院子再小能比咱們在清平縣的房子還小？我瞧著挺好的！”
宋霖原本是怕委屈了她，聽她這麽說，心裏不由得一暖。
一行人進了院子，擡箱籠的擡箱籠，打掃庭院的打掃庭院，做飯的做飯，一通忙活，等安頓好天都已經擦黑了。
因為趕路太過辛苦，葉歡沒什麽胃口，隨便用了些飯就歇下了。
第二天，葉歡本想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卻還惦記著要去給婆母請安，故而天剛亮就醒了過來。等看清屋子裏的擺設時才恍然記起，這裏早已不是京城，而宋孟氏也已不在了。想到這裏，葉歡不禁唏噓不已。
以前宋孟氏在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在她老人家面前生生的矮了一頭，每次去請安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哪裏做錯了會惹得她老人家不喜。如今，她不在了，她忽然又懷念起她的嚴厲來，這種感覺實在是有些奇妙。
“夫人可是醒了，奴婢進來伺候您梳洗。”小滿聽見屋子裏的動靜，忙放下手裏的雞毛撣子，走上前來。
葉歡撐起身子，披衣下床。
小滿遞上一套月白色的春衫給葉歡穿上，又端了銅盆過來。葉歡用鹽水漱了漱口，拿著帕子擦了臉，這才在妝奩盒前的凳子上坐下。
小滿是個手腳麻利的丫頭，容貌清秀，尤其是一雙巧手，十分得葉歡看重。不但針線活兒好，還會盤各種好看的發髻，葉歡這次出來就帶了她在跟前伺候。因為在守孝期，葉歡不宜裝扮的過於隆重，故而只盤了個墜馬髻，用一根木簪子作為點綴。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葉歡十分滿意。“還是你的手巧。”
小滿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紅了紅臉，道：“能服侍在夫人跟前才是奴婢的福氣呢。”
葉歡沖著她笑了笑，扶著她的手站起身來。“侯爺呢，可知道去了哪兒？”
侯爺寅時末就起了，去院子裏耍了半個時辰的劍，然後便出府去了。
“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葉歡在外間的桌子旁坐下來，端起桌子上的茶盞淺抿了一口。
“這個倒是沒有交待。”小滿搖著頭答道。“夫人可要傳膳？”
“再等等吧。”葉歡剛起來，還沒什麽胃口，決定等宋霖回來一起用飯。
葉歡話音剛落，就見宋霖大踏步的從外頭進來。與他一起進來的還有薇姐兒辭哥兒和泓哥兒，幾個娃兒手上各拿著幾塊糕點，腮幫子鼓鼓的，吃得正歡。
葉歡見他們已經吃上了，不由得失笑。“這一大清早的，去哪兒晃悠了？”
宋霖將泓哥兒從肩膀上提起放到葉歡的懷裏，這才開口解釋。“去巷子口走了走，見有家鋪子賣的糕點還不錯，就買了些回來。”
說著，將一個精致的食盒放在了葉歡的面前。
葉歡打開盒子瞧了瞧，一陣甜膩的味道撲面而來。她看了看裏頭擺放著的各式各樣的糕點，笑著點了點頭。“瞧著還不錯。”
“娘，還要。”泓哥兒胡亂將手裏的半塊栗子糕塞進嘴裏，馬上朝著葉歡伸手。
葉歡可不敢讓他吃太多這種甜膩的東西，將盒蓋重新蓋上。“眼下到了飯點，等用過早膳再說。”
泓哥兒倒是沒有哭鬧，只是眼巴巴的盯著盒子，看起來不知道多可憐。
宋霖知道葉歡管教幾個孩子素來嚴厲，是怕太過嬌慣了他們，所以並沒有插手的打算，只坐在一旁喝茶。泓哥兒見葉歡絲毫沒有心軟的意思，這才收回視線，乖乖的等著奶娘將他的吃食拿過來。
出門在外，自然沒有在家裏那般講究。所以，早飯只張羅了紅薯粥，饅頭和幾樣腌菜。宋霖和葉歡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倒是沒覺得難以下咽。薇姐兒辭哥兒幾個卻是精細著養大的，哪裏吃得下這些粗食，扒了兩口就不動筷子了。
“娘，我吃飽了。”薇姐兒是個鬼機靈，自然不會明著說東西不好吃。
葉歡掃了她的碗一眼，不緊不慢的開口道：“碗裏還剩那麽多，怎麽不吃完？”
“方才吃了不少的糕點，吃不下了。”薇姐兒不動聲色的給爹爹打眼色。
宋霖卻是視而不見，嗖嗖嗖幾下將碗裏的粥掃進了肚子裏。
葉歡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你知道這些吃食是怎麽來的麽？”
薇姐兒自然是不知道的，老實的搖了搖頭。
“這米是農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從下秧到抽穗再到收成，少說也要三五個月。還有這饅頭，是用麥面做的，麥子是在頭一年的冬天種下，期間要鋤草、施肥、除蟲，收回來之後還要將麥粒磕下來曬幹，去殼，再磨成粉。工序之多，遠比你想的要覆雜。別看只是一碗粥，卻是承載著許多人辛勞的付出，你吃兩口就剩在這裏，對得起別人辛辛苦苦的付出嗎？”葉歡不急不躁的說著道理，直說的薇姐兒腦門兒冒汗。
462族人
“娘，您別說了，我吃，我吃還不成嘛！”薇姐兒最不愛聽葉歡嘮叨，為了耳根子清靜，不得已只能重新拿起筷子，飛快的吃了起來。
辭哥兒見薇姐兒都吃下去了，也只能拿著筷子，皺著眉頭一點點的吃下去。
“這才乖嘛。”葉歡見兩個小家夥沒有浪費，將碗裏的都吃完，這才笑著誇讚了一句。
當然，她也不指望他們能夠和她一樣吃苦耐勞，可有些道理還是要講給他們聽的。不僅如此，她還打算抽了空待他們去鄉間走一走，看看農人是如何勞作的。如此一來，不但能夠讓他們增長見識，而且還能將她說過的話理解的更透徹。
一頓飯在詭異的氛圍下結束，宋霖便打算帶著妻兒去祖宅祭拜一番。當初外祖父他們獲罪，在京城沒了立足之地，二老接連病逝之後無處安葬，不得已只能草草的埋了。後來，孟家的冤屈被洗刷，這才得以被族人所接受，將屍骨遷回了祖墳安葬。宋霖此次回來，除了帶回了宋孟氏的牌位，也是想祭拜外祖一家。
孟家的祖宅並不在雲州城裏，而是在城郊的孟家莊。那裏是孟氏族人的聚居地，莊子裏大都是姓孟的人家，外姓人極少。
宋霖帶著妻兒回來，莊子裏的人並不知曉。故而，看到有馬車進村口的時候，不少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眼光。
“這是哪家的親戚來了？”
“沒聽說哪戶家裏有事兒啊！”
“瞧瞧那車軲轆，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馬車！”
“還大戶人家？咱這種小地方，有什麽地方值得貴人踏足的？”
幾個漢子一邊閑聊，一邊扛著鋤頭往地裏走。
薇姐兒聽見外頭有人說話，忍不住朝著外頭探了探頭。見那些人穿著粗布衣裳，鞋子上還沾滿了泥巴，不由得撇了撇嘴。“娘，他們怎麽穿的如此寒酸！”
葉歡正拿著帕子給泓哥兒擦口水呢，聽了薇姐兒的話，懶懶的說道：“他們能吃飽就不錯了，哪兒來的閑錢置辦華麗的衣裳！”
薇姐兒聽完，驚愕的張大了嘴巴。“他們平時連飯都吃不飽？”
“你以為呢？”葉歡嘆了口氣，不禁想起小的時候。“出身在農家，就靠著幾畝薄田靠老天爺賞飯吃。即便是豐年，真正能留下來的糧食也不多，除了一家子的嚼用，還要交給朝廷賦稅。若碰到災年，日子就更加艱難了，怕是連口糧都沒有，一大家子人都要跟著餓肚子。”
葉歡說的一點兒都不誇張，可也把薇姐兒給驚呆了。
“你別不信。”葉歡換了個坐姿，繼續說道。“這還算好的，起碼還能有飯吃。有些地方，強盜橫行，戰火連連，別說是過日子了，連命都不保。還有些人家，為了能夠存活下來，不得不賣兒賣女......”
薇姐兒聽得瞠目結舌，素來養尊處優的她不由得對這些人生出一絲同情來。“那，那咱們以後省著點兒，多餘的可以施舍給他們一些。”
“你能有這個想法，娘很欣慰。不過，天底下這麽多窮苦的人家，你就算想接濟也接濟不過來。”葉歡嘆著氣說道。
“那要怎麽辦？”薇姐兒焦急的問道。
葉歡苦笑了笑，道：“侯府逢年過節都會施粥，可憑一己之力，根本改變不了這個世道。所以，娘只盼著天下太平，風調雨順，沒有災禍，再有就是有個體恤百姓的君王，這樣百姓的日子才能好過一些。”
薇姐兒沈默了，頭一次認真的思考問題。葉歡沒有打攪她，而是輕輕地拍著懷裏的泓哥兒，小家夥不時得打個呵欠，顯然是要睡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馬車才在一處青磚瓦房的大院子門口停了下來。宋霖率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將韁繩系在門口的梨樹上，這才掀開簾子，扶著葉歡幾人下來。
宋霖幾人出現好一會兒之後，屋子裏的人才得了信兒。
“你說誰來了？”孟家的族長正躺在榻上抽旱煙呢，聽小兒子結結巴巴說了半天，也沒弄明白究竟是何人到訪。
孟家小兒子急了，跺著腳說道：“爹，你還是自個兒出去瞧瞧吧。”
孟族長將煙袋往桌子上一丟，披衣下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扯上就匆匆的往外走。當看到宋霖一家子時，頓時楞在了當場，半天回不了神。
“你，你是......”
宋霖面容冷峻，整個人往那裏一站，就有一股子令人無法忽視壓迫感。不等他開口，後面馬車上下來的小廝就上前兩步，大聲的說道：“這是我家老爺鎮北侯爺。”
“鎮，鎮北侯？”乍聽到這個稱謂，孟家人居然半天沒反應過來。最後還是族長的小兒子一拍腦袋，興奮地嚷嚷起來。“爹，爹，是四房老太爺那一支的......”
“你，你是嫻姐兒的......”孟族長回過神來，猛地瞪大了雙眼。
“正是家母。”宋霖不冷不熱的應道。
孟族長回過神來，忙喚了小兒子到身邊，吩咐道：“還楞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去敲鑼，把族人召集起來！”
一般情況下，只有重大的事情發生，才會敲鑼將族人召集起來。
葉歡也是鄉下長大的，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臉上並未露出任何的驚訝之色。不過，幾個娃兒卻覺得十分稀奇，左顧右盼的張望著，眼底滿滿的都是新奇。
孟族長將宋霖一行人請進屋子裏，又讓自家婆娘將藏在櫃子裏平時舍不得拿出來喝的茶葉找出來泡了兩杯。
“這些還是親戚從南邊兒帶過來的，也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孟族長臉上帶著笑，卻不時得搓著手掌，顯得有些拘謹。
宋霖端著茶盞抿了一口，便放下沒再動。
“這次回來，是想將我娘的牌位安置在宗祠裏，還望族叔行個方便。”宋霖不喜歡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將來意說了。
孟族長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一些神智。“你說，嫻姐兒已經......什麽時候的事？”
京城距離雲州數百裏，平日裏又沒什麽來往，故而宋孟氏的死訊尚未傳到族裏。
463反對
宋霖沈重的垂下眼眸，說道：“正月裏過世的。”
“天可憐見的......她才五十不到吧？”族長的婆娘聽到這個消息，臉上寫滿了憐惜，卻是個不怎麽會說話的，只能幹巴巴的感慨了一句。
葉歡適時的答道：“虛歲四十五。”
“唉。”孟族長聞言，長嘆一聲道。“正該享福的時候，怎麽就去了！”
宋霖沈默著，沒有接話。
葉歡知道他心中悲痛，也沒再提這茬兒，而是將話題移到了別處。“娘在世的時候就常提起外祖父他們，雖說已經入土為安，可到底還是惦記著老家這邊，所以我們就想著，是不是能夠將母親的牌位供奉在宗祠裏，也算是全了她的心願。”
提到這個問題，孟族長就有些為難的皺起了眉頭。雖說宋孟氏有個誥命夫人的頭銜，孟氏一族也與有榮焉，可宋孟氏到底是外嫁女，即便已經脫離了宋家，兒子也自立了門戶，可始終算不得是真正的孟家人。供奉在孟家的祠堂裏，怎麽都說不過去。
葉歡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為難，便讓丫鬟遞上了一個錦盒。“這是娘生前攢下的體己，說是用來給外祖父他們修建祠堂的。可外祖仙逝多年，將他的牌位移來移去的多少有些不敬，索性就安置在宗祠裏，這筆銀子拿來將宗祠修繕一番也是一樣的。”
孟族長和他婆娘看了那盒子裏的東西一眼，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難得嫻姐兒還惦記著四叔他們......只是這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還得將族人召集起來商議一番才是。”
葉歡也知道斷沒有強行逼迫的道理，很是配合的說道：“這個是自然。不過，我相信以堂叔父在族裏的威望，定不會辜負了娘的一番心意，您說對吧？”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孟族長受了這等好處，自然是要向著他們說話的。“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盡力說服族人，讓你娘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那就有勞堂叔父了。”一直不怎麽吭聲的宋霖最後來了這麽一句。
這邊正說著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真是嫻丫頭的兒子回來了？這年頭，招搖撞騙的多了去了，你們莫不是被人騙了吧！”伴隨著一聲高亢的說話聲，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率先走進了院子。
族長的小兒子陪著笑，礙於晚輩的身份沒敢反駁。“不至於吧，那馬車您也瞧見了，哪裏是一般人能夠坐得起的。再說了，就算要行騙，也該去城裏那些富戶，咱家一窮二白的，能有什麽好騙的！”
“那可不一定！”山羊胡身旁的婦人陰陽怪氣兒的說道。“如今這世道，騙子可都高明著呢，最愛裝模作樣。即便是你家裏沒多少家底兒，可田還是有幾畝的，指不定人家就是瞧上了這些田呢？！”
那婦人說著，還滿是懷疑的將葉歡幾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遍。
葉歡做了幾年的官夫人，涵養倒是養出來不少，可被人這般肆無忌憚的汙蔑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她一邊逗著懷裏的泓哥兒，一邊指桑罵槐。“泓哥兒聽清了沒，有人汙蔑咱們是騙子呢！果然是鄉野村婦，沒什麽見識！你說說，有哪個騙子會為了騙幾畝地，花大幾百兩置辦這些行頭的？”
那婦人被葉歡擠兌得面色通紅，就要上前破口大罵。族長的婆娘忙上前拽了她一把，將人攔了下來。“瞎說什麽呢，他們的確是四叔的後人！”
“嫂子，你怎的就輕易信了他們？若真是四叔的後人，早就上門認親了，哪裏會等到現如今！”這婦人哼了一聲，滿是輕蔑的說道。“再說了，鎮北侯是什麽人，那可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又怎麽會出現在咱們這個破落地兒？！你們啊，八成是被人給騙了！”
當初聽說宋孟氏封了誥命，她的兩個兒子也有出息，做了大官兒，他們這一支的人就上趕著去認親了，想要沾沾宋孟氏的光，為家人謀個好前程。結果呢？連宋孟氏的面兒都沒見到，就被打發了。這筆賬，她可記在心裏呢。縱然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二人真的是鎮北侯夫婦本人，她也要發洩發洩，狠狠地出了這口惡氣。
聽她這麽一說，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除了孟族長兩口子，其餘人揭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那婦人見自己占了上風，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過，不等她繼續囂張下去，孟族長就發話了。“今兒個叫你們過來，除了來認認親，還有一件事兒要跟你們商量。”
孟族長頓了頓，見眾人朝著他這邊望過來，這才繼續說道：“四房的嫻姐兒正月裏沒了，侯爺他們是專程帶了她的牌位回來宗祠安置的。”
嫻姐兒這個稱呼，對於族裏的大部分人來說是陌生的。畢竟，四房分出去已經好些年了，平日裏也不住在莊子裏，只有每年祭祖的時候才會回來。若非因為她封了誥命，又有兩個有出息的兒子名聲響亮，眾人怕是早就不記得這麽個人了。
孟族長知道大夥兒可能沒什麽印象，便開口解釋了兩句。“嫻姐兒就是四爺的嫡親長孫女，當年嫁去宋家後來和離的那位堂侄女。”
聽族長這麽一提，許多人都依稀記起了一些事來。
“我說怎麽聽著耳熟呢，原來是四爺家的堂侄女。我還記得她小時候跟著四爺回來過兩次，誇過我家門口那棵柿子樹結的柿子甜呢。”
“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嫻姐兒是不是總梳著雙螺髻，愛穿綠顏色的衣裳？”
“你記錯了，那是她妹妹溶姐兒，嫻姐兒愛穿紅色的衣裳，梳雙丫髻。”
“哦哦哦哦，原來是那個丫頭，怎麽，她就不在了？”
不在了三個字一說出口，屋子裏再次安靜了下來，靜的連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宋霖的臉色一直都淡淡的，不悲不喜，自然也沒將這些孟氏的族人看在眼裏。“此次前來，正是為了家母牌位供奉一事。”
這話一出口，頓時掀起了一陣風浪。
“想將嫻姐兒的牌位安置在宗祠裏？這，不大合規矩吧？！”
“是啊，嫻姐兒是出嫁女，如何能供奉在咱們孟家的祠堂裏！”
“四房早就分出去了，當年四房這一支獲罪，險些連累了咱們，他們哪兒來的臉提出這樣的要求，著實是太過了！”
“可不是？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464供奉
孟族長聽著他們一人一句，不由得頭皮直犯疼。“話雖如此，可嫻姐兒到底是孟家的骨肉。她是個可憐人，被那忘恩負義的宋家欺淩得死後連個供奉牌位的地方都沒有。咱們身為她的族親，總不能看著不管，讓她無家可歸吧？”
“大哥這話我可不愛聽！”方才出言挑釁的那婦人不滿的撇嘴道。“四房分出去都這麽多年了，可有管過咱們的死活？既對族裏沒有貢獻，憑什麽讓咱們體恤他的後人？”
“就是就是！”這婦人一開口，立刻就有不少的人跟著附和。
宋霖冷眼掃過去，心裏大致有了數。這些人，大都是去京城投奔被他拒之門外過的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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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歡還是頭一次見宋孟氏主動提起尚書府那邊的人和事，不禁被她描繪的那些畫面所感染。
宋孟氏每說一句話都要歇一會兒，否則就要喘不上氣。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完全沒了平日裏矜持端莊的模樣。說到後面，她的目光便放在門口不動了。“阿霖阿堯回來了麽？”
葉歡聽見她的問話，忙忍住淚意上前回稟。“已經到家門口了，娘，您再等等。”
葉歡話音剛落，就見兩道急匆匆的身影從外頭奔了進來。比起往日來，宋霖兄弟倆的腳步要顯得匆忙，步子也有些淩亂，一張臉更是繃得緊緊的，似是在極力的忍著些什麽。
“娘。”
“娘。”
宋霖宋堯兄弟倆越過站在前面的宋薔姐弟倆，徑直來到宋孟氏的面前跪下。
“不孝孩兒回來了！”
宋孟氏見到兩個一手拉扯大的兒子，忽然笑了。“你們倆兄弟都回來了，真好......日後，娘不在了，你們兩個一定要守望相助，互相扶持，切莫要生分了......”
“兒子謹遵娘的教誨！”宋霖鼻頭微紅，雖沒有像女眷們那般哭出聲，卻也紅了眼睛。就算再冷心冷情，在這個時候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真實的情緒來。
宋堯亦是哽咽不已，握著宋孟氏的手不放。“娘，是孩兒不孝！”
宋孟氏笑著看著兄弟倆，瞳孔一點點的放大。“娘這輩子最高興的，就是有你們兩個兒子......不要難過，娘是想你們外祖父外祖母了，想去陪陪他們......”
宋孟氏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都要低得聽不清。
葉歡抹了抹眼淚，忍著悲痛將幾個孩子推到宋孟氏的跟前，陪著他們跪了下去。媛姐兒還小，則是由齊氏抱著。“薇姐兒，辭哥兒，泓哥兒，媛姐兒，快喚住你們祖母。”
葉歡說著，眼淚再次掉落。
薇姐兒幾個雖然不像大人們這般悲痛，卻也聽丫鬟們說過，宋孟氏要離開他們去很遠的地方，自然是心有不舍的。於是一個個扒在床榻邊，哭著不讓她走。
宋孟氏聽見幾個孫子孫女的呼喚，緩緩地睜開眼睛，想要盡量將他們看清楚。只是，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是氣若游絲，進氣少出氣多，再如何的掙紮也無濟於事。
宋薔宋恒姐弟倆早在宋霖兄弟倆進屋的時候，就被丫鬟請到了外間。聽見屋子裏的哭聲，兩人的身子皆是一僵，心裏仿佛被什麽狠狠地戳了一下，有些無所適從。
宋恒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茫然無措的對宋薔說道：“阿姐，我們，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吧......”
宋恒想起方才宋霖宋堯那駭人的臉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把宋孟氏的死賴在他們姐弟兩個的頭上？
宋薔想了想，也覺得繼續留在這裏有些不大合適。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姐弟兩個是外人。侯府太夫人仙逝，府裏要籌備喪失，他們留在這兒算怎麽回事兒？
“也好。”宋薔說道。
宋薔姐弟倆離開後不久，侯府門口就掛起了白綾。所有的紅燈籠紅對聯也都取了下來，換上了漫天的白色。北明十分註重孝道，按照規矩，家中有長輩過世，需要守孝三年。因為太夫人過世，宋霖宋堯兄弟二人便向皇帝告了假。盡管皇帝不舍兩個心腹臣子，卻不能妨礙了他們守孝，只得忍痛點了頭。不過，建武帝以朝廷正值用人之際為借口，將他們守孝的時間由三年縮短到了一年。
宋孟氏的喪事辦的十分體面，京城過半官員府上都派了人過來吊唁，建武帝甚至還給了恩典，將宋孟氏的誥命由三品提到了一品，賜號忠義夫人。
“真是皇恩浩蕩啊！”
“死後還能追封，怕是皇妃也沒這般的待遇吧？！看來這鎮北侯是真的很得聖心啊！”
“兩位皇子代帝王前來吊唁，何等的榮耀！”
看著長長的送葬隊伍遠去，京城的百姓不由得由衷感嘆。然而，再多的恩典也無法挽回宋孟氏的性命，這人都死了，要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一場喪事辦下來，宋霖明顯的瘦了一大圈。他本就不是特別的壯實，如今更是瘦的臉頰都凹了進去，看著叫人心疼不已。
葉歡親自捧了一杯熱茶遞到他的手裏，安靜的坐在他的身邊。
宋孟氏的死，對宋家人來說，打擊的確不小。宋霖宋堯兄弟兩個是宋孟氏一手拉扯大的，為此吃盡了苦頭。兩兄弟都是至孝之人，母子三人相依為命多年，感情自然不一般。故而，用傷心欲絕來形容都還算是輕的。葉歡身為當家主母，忙了這麽些日子，也不比他們兄弟倆好受，剛剛養的豐腴一些的身子又迅速的瘦了回去，凸起的兩顎十分明顯。如今外頭誰人不知侯府眾人孝心可嘉？然而，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卻還是要繼續過日子的。
“娘生前一直說想回雲州看看，可惜未能如願。你看，是不是抽空回去一趟？”葉歡斟酌了良久，還是將這事兒提了出來。
“我已經讓十八打點下去了，三天後動身。”宋霖回過神來，低聲說了一句，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葉歡見他肯開口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實處。“祖屋那邊可還有些什麽人，我需要準備些什麽？”
“孟氏其他幾支的族人尚在，不過與京城這一支不怎麽來往，無需放在心上。”京城孟氏這一支獲罪的時候，那些族人可是言明斷絕了來往的，故而宋霖從未將他們當做是親人。他做官之後，族裏曾有人找上門來，想要攀交情，他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將人給打發了。那些人不甘心，便四處散布謠言，說他冷心絕情六親不認，為此他還被言官彈劾過。
葉歡聽他這麽說就放心了。
460雲州之行
宋孟氏下葬之後，宋霖這才睡了個好覺。只是第二天一早，宋霖就出了府，離開時也沒交待去了哪裏，只說晚上會回來用晚飯。宋霖的事，葉歡一向不會多問，只盡心盡力的照看幾個孩子，日子倒也清閑。
回雲州的事，宋堯夫妻倆也是知道的。只是，媛姐兒到底還小，近來又有些咳嗽，不宜奔波勞累，宋霖便讓他們兩口子留在京城看家。
這一天，葉歡派人將齊氏請到正院，讓下面的管事跟她見禮。“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府裏的事就勞煩弟妹了。”
葉歡交權的時候倒是爽快，什麽都交待的清楚，事無巨細，不曾有任何的藏私。
齊氏聽完葉歡的話，整個人就楞在了那裏。以前，不時得有丫鬟婆子在她耳邊念叨，讓她給姑爺吹吹枕頭風，好將這管家之權拿捏一部分在手裏，免得叫長房一頭獨大。那個時候，她的確是生出過這種心思，不過卻隨著媛姐兒的出生不了了之。如今，葉歡主動將權柄交了出來，她卻開始發起愁來。
雖說只是暫代主母之職，但責任何其重大。她從未真正的管過家，如何能夠勝任？管得好便罷了，那是應該的，可若是一個弄不好，怕是要惹出大亂子來。到時候，別說是壓過長房了，怕是連在府裏立足都不能。直到這個時候，齊氏才真正的感受到這當家主母的不易，不禁心有戚戚焉。
“大嫂，我，我從未管過家，怕是做不來。”齊氏懦懦的說道。
“任何事都會有第一次，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會的。況且，之前交給你的差事不是都辦的漂漂亮亮的？可見你是有天分的，假以時日，必定能夠做得更好。再不濟，府裏各處的管事都是有經驗的，有他們幫襯著，自然沒什麽事能夠難倒你。”葉歡拍了拍她的手，一副十分放心的模樣。
齊氏張了張嘴，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我相信弟妹能把這個家當好。”葉歡放下這麽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
相比起齊氏的猶豫，她身後跟著的丫鬟婆子倒是個個面露欣喜。她們正愁找不到借口幫著齊氏擡高聲望呢，沒想到侯夫人竟主動提出來要齊氏管家，這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啊！所以，在回東廂之後，幾個心腹就圍在齊氏身邊勸上了。
“侯爺和夫人要回雲州老家一趟，這府裏也就您一個主子了，這管家之權不交給您還能交給誰？”
“是啊，您嫁到宋家以來，一直都沒能插上手，正好趁著這次機會讓大夥兒瞧瞧，免得叫人小看了您！”
齊氏被說的有些心動，可到底是沒有當過家，心裏有些忐忑。
“姑娘安心，這不是還有夫人在了麽。”
被她們這麽一說，齊氏這才安心不少。
宋堯得知葉歡將管家的權柄交給了齊氏，亦是十分的驚訝。晚上宋霖回來的時候，他便找了過來，想要替齊氏推掉這門差事。“齊氏年紀輕，沒怎麽經過事，如何能擔此重任？”
宋霖一早就聽葉歡提過，想了想說道：“府裏幾個管事都是靠得住的，凡事皆有舊例可循，能出什麽亂子？左不過是看看賬本，應酬應酬人情客往，也沒什麽難的。”
“可齊氏待人接物上有所欠缺，我怕她應付不過來。”不是宋堯謙虛，著實是齊氏的確有些扶不起來。做個嬌嬌弱弱的妻子還行，當家主母就有些勉強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以後總歸是要當家的。你若是不放心，多看著點兒就是。”宋霖倒是不怕齊氏惹出什麽亂子來，畢竟守孝期間，侯府一律閉門謝客，也不會出門應酬，省去了很多的麻煩。
宋堯見兄長都這麽說了，沈默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齊氏並非愚昧之人，只是被嬌寵的厲害了些。再怎麽說，都是出身書香門第，規矩能差到哪兒去？等熟悉府中的事務之後，就能得心應手了。”
兄弟二人交談了幾句，宋霖就回了後院。
接下來的兩天，宋霖仍舊是早出晚歸，一副很忙碌的樣子。葉歡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直到出發去雲州的前一天晚上，他才真正的閑下來。
“明兒個就要離開京城了，侯爺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葉歡一邊清點著箱籠，一邊問道。
宋霖直到她素來細心，定是打點的妥妥當當，哪裏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沒什麽交待的，只讓她們把院子守好便是。”
葉歡他們這一次出行，一切從簡，除了兩個奶娘，就只帶了驚蟄和小滿兩個丫鬟以及幾個護院，其餘人都留在了府裏，正院則交給了何大家的照看。
葉歡見他都這麽說了，這才安心。
第二天天還沒亮，侯府的馬車就出了城門，走得靜悄悄。馬車一路南下，朝著雲州方向而去。不過，他們也沒有急著趕路，一路上遇到村鎮就停下來歇一歇，碰到難得的景致還會多住上幾日。如此一來，等到雲州的地界時，已經是二月底了。
“夫人，雲州城到了。”小滿打起簾子，興奮地稟報道。這一路盡管沒怎麽遭罪，可大多時候都待在馬車裏，著實是憋得慌。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自然想著下去好好松散松散。
葉歡將車簾子撩起一條縫，朝著外頭打量了兩眼，果真就見到一座巍峨的城池屹立於眼前。那青灰的城轉隱隱泛白，一看便是有了許多的年頭。
“娘，我也要看，我也要看。”薇姐兒早就坐不住了，聽說快要到了，整個人頓時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葉歡怕她摔著，忙伸手扶了一把。“姑娘家就該有姑娘家的樣子，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
薇姐兒暗暗吐了吐舌頭，這才掀起車簾子朝外頭打探起來。她是個膽兒大的，覺得在馬車裏待著無趣，便趁人不註意的時候掀了簾子，跑去了外頭。
葉歡驚呼一聲，想要將她拉回來已經晚了一步。
“夫人放心，有奴婢在呢，不會有事的。”驚蟄聽見身後的動靜，一邊笑著趕車，一邊對葉歡說道。
葉歡嗔了偷笑的薇姐兒一眼，卻拿這丫頭沒辦法，只得讓丫鬟多盯著她一些。
461粒粒皆辛苦
相比起薇姐兒的活潑，兩個哥兒倒是要乖覺沈靜得多。辭哥兒捧著書不緊不慢的翻看著，仿佛外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泓哥兒則趴在葉歡的懷裏口水流的老長，睡得正香。
看著這兩個娃兒，葉歡心中總算找到了一絲安慰。還好，還好，兩個兒子都是穩重的，否則，她還真要傷透腦筋。
馬車搖搖晃晃的在寬敞的街道上行駛了小半個時辰才拐進一條小胡同，在一個不怎麽起眼的院子門口停了下來。
“夫人，到了。”驚蟄將馬車停好之後，打起簾子扶著葉歡出去。
葉歡懷裏的泓哥兒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四處打量。
宋霖翻身下馬，立刻就有人過來接過他手裏的韁繩。
“爹爹。”泓哥兒看到宋霖走過來，便迫不及待的朝他伸出雙手。
宋霖一把將泓哥兒接過來，捏了捏小家夥肉嘟嘟的臉蛋。“可有調皮？”
泓哥兒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泓哥兒乖！”
葉歡聽到這個答案，忍不住笑了。“這張小嘴也不知道隨了誰，盡會說好聽的。”
宋霖抱著泓哥兒掂了兩下，便將他遞給了一旁的奶娘。“院子有些小，不過咱一家人住盡夠了。先安頓下來，有什麽缺的再命人去集市上買。”
葉歡倒是覺得沒什麽。“這院子再小能比咱們在清平縣的房子還小？我瞧著挺好的！”
宋霖原本是怕委屈了她，聽她這麽說，心裏不由得一暖。
一行人進了院子，擡箱籠的擡箱籠，打掃庭院的打掃庭院，做飯的做飯，一通忙活，等安頓好天都已經擦黑了。
因為趕路太過辛苦，葉歡沒什麽胃口，隨便用了些飯就歇下了。
第二天，葉歡本想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卻還惦記著要去給婆母請安，故而天剛亮就醒了過來。等看清屋子裏的擺設時才恍然記起，這裏早已不是京城，而宋孟氏也已不在了。想到這裏，葉歡不禁唏噓不已。
以前宋孟氏在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在她老人家面前生生的矮了一頭，每次去請安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哪裏做錯了會惹得她老人家不喜。如今，她不在了，她忽然又懷念起她的嚴厲來，這種感覺實在是有些奇妙。
“夫人可是醒了，奴婢進來伺候您梳洗。”小滿聽見屋子裏的動靜，忙放下手裏的雞毛撣子，走上前來。
葉歡撐起身子，披衣下床。
小滿遞上一套月白色的春衫給葉歡穿上，又端了銅盆過來。葉歡用鹽水漱了漱口，拿著帕子擦了臉，這才在妝奩盒前的凳子上坐下。
小滿是個手腳麻利的丫頭，容貌清秀，尤其是一雙巧手，十分得葉歡看重。不但針線活兒好，還會盤各種好看的發髻，葉歡這次出來就帶了她在跟前伺候。因為在守孝期，葉歡不宜裝扮的過於隆重，故而只盤了個墜馬髻，用一根木簪子作為點綴。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葉歡十分滿意。“還是你的手巧。”
小滿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紅了紅臉，道：“能服侍在夫人跟前才是奴婢的福氣呢。”
葉歡沖著她笑了笑，扶著她的手站起身來。“侯爺呢，可知道去了哪兒？”
侯爺寅時末就起了，去院子裏耍了半個時辰的劍，然後便出府去了。
“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葉歡在外間的桌子旁坐下來，端起桌子上的茶盞淺抿了一口。
“這個倒是沒有交待。”小滿搖著頭答道。“夫人可要傳膳？”
“再等等吧。”葉歡剛起來，還沒什麽胃口，決定等宋霖回來一起用飯。
葉歡話音剛落，就見宋霖大踏步的從外頭進來。與他一起進來的還有薇姐兒辭哥兒和泓哥兒，幾個娃兒手上各拿著幾塊糕點，腮幫子鼓鼓的，吃得正歡。
葉歡見他們已經吃上了，不由得失笑。“這一大清早的，去哪兒晃悠了？”
宋霖將泓哥兒從肩膀上提起放到葉歡的懷裏，這才開口解釋。“去巷子口走了走，見有家鋪子賣的糕點還不錯，就買了些回來。”
說著，將一個精致的食盒放在了葉歡的面前。
葉歡打開盒子瞧了瞧，一陣甜膩的味道撲面而來。她看了看裏頭擺放著的各式各樣的糕點，笑著點了點頭。“瞧著還不錯。”
“娘，還要。”泓哥兒胡亂將手裏的半塊栗子糕塞進嘴裏，馬上朝著葉歡伸手。
葉歡可不敢讓他吃太多這種甜膩的東西，將盒蓋重新蓋上。“眼下到了飯點，等用過早膳再說。”
泓哥兒倒是沒有哭鬧，只是眼巴巴的盯著盒子，看起來不知道多可憐。
宋霖知道葉歡管教幾個孩子素來嚴厲，是怕太過嬌慣了他們，所以並沒有插手的打算，只坐在一旁喝茶。泓哥兒見葉歡絲毫沒有心軟的意思，這才收回視線，乖乖的等著奶娘將他的吃食拿過來。
出門在外，自然沒有在家裏那般講究。所以，早飯只張羅了紅薯粥，饅頭和幾樣腌菜。宋霖和葉歡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倒是沒覺得難以下咽。薇姐兒辭哥兒幾個卻是精細著養大的，哪裏吃得下這些粗食，扒了兩口就不動筷子了。
“娘，我吃飽了。”薇姐兒是個鬼機靈，自然不會明著說東西不好吃。
葉歡掃了她的碗一眼，不緊不慢的開口道：“碗裏還剩那麽多，怎麽不吃完？”
“方才吃了不少的糕點，吃不下了。”薇姐兒不動聲色的給爹爹打眼色。
宋霖卻是視而不見，嗖嗖嗖幾下將碗裏的粥掃進了肚子裏。
葉歡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你知道這些吃食是怎麽來的麽？”
薇姐兒自然是不知道的，老實的搖了搖頭。
“這米是農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從下秧到抽穗再到收成，少說也要三五個月。還有這饅頭，是用麥面做的，麥子是在頭一年的冬天種下，期間要鋤草、施肥、除蟲，收回來之後還要將麥粒磕下來曬幹，去殼，再磨成粉。工序之多，遠比你想的要覆雜。別看只是一碗粥，卻是承載著許多人辛勞的付出，你吃兩口就剩在這裏，對得起別人辛辛苦苦的付出嗎？”葉歡不急不躁的說著道理，直說的薇姐兒腦門兒冒汗。
462族人
“娘，您別說了，我吃，我吃還不成嘛！”薇姐兒最不愛聽葉歡嘮叨，為了耳根子清靜，不得已只能重新拿起筷子，飛快的吃了起來。
辭哥兒見薇姐兒都吃下去了，也只能拿著筷子，皺著眉頭一點點的吃下去。
“這才乖嘛。”葉歡見兩個小家夥沒有浪費，將碗裏的都吃完，這才笑著誇讚了一句。
當然，她也不指望他們能夠和她一樣吃苦耐勞，可有些道理還是要講給他們聽的。不僅如此，她還打算抽了空待他們去鄉間走一走，看看農人是如何勞作的。如此一來，不但能夠讓他們增長見識，而且還能將她說過的話理解的更透徹。
一頓飯在詭異的氛圍下結束，宋霖便打算帶著妻兒去祖宅祭拜一番。當初外祖父他們獲罪，在京城沒了立足之地，二老接連病逝之後無處安葬，不得已只能草草的埋了。後來，孟家的冤屈被洗刷，這才得以被族人所接受，將屍骨遷回了祖墳安葬。宋霖此次回來，除了帶回了宋孟氏的牌位，也是想祭拜外祖一家。
孟家的祖宅並不在雲州城裏，而是在城郊的孟家莊。那裏是孟氏族人的聚居地，莊子裏大都是姓孟的人家，外姓人極少。
宋霖帶著妻兒回來，莊子裏的人並不知曉。故而，看到有馬車進村口的時候，不少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眼光。
“這是哪家的親戚來了？”
“沒聽說哪戶家裏有事兒啊！”
“瞧瞧那車軲轆，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馬車！”
“還大戶人家？咱這種小地方，有什麽地方值得貴人踏足的？”
幾個漢子一邊閑聊，一邊扛著鋤頭往地裏走。
薇姐兒聽見外頭有人說話，忍不住朝著外頭探了探頭。見那些人穿著粗布衣裳，鞋子上還沾滿了泥巴，不由得撇了撇嘴。“娘，他們怎麽穿的如此寒酸！”
葉歡正拿著帕子給泓哥兒擦口水呢，聽了薇姐兒的話，懶懶的說道：“他們能吃飽就不錯了，哪兒來的閑錢置辦華麗的衣裳！”
薇姐兒聽完，驚愕的張大了嘴巴。“他們平時連飯都吃不飽？”
“你以為呢？”葉歡嘆了口氣，不禁想起小的時候。“出身在農家，就靠著幾畝薄田靠老天爺賞飯吃。即便是豐年，真正能留下來的糧食也不多，除了一家子的嚼用，還要交給朝廷賦稅。若碰到災年，日子就更加艱難了，怕是連口糧都沒有，一大家子人都要跟著餓肚子。”
葉歡說的一點兒都不誇張，可也把薇姐兒給驚呆了。
“你別不信。”葉歡換了個坐姿，繼續說道。“這還算好的，起碼還能有飯吃。有些地方，強盜橫行，戰火連連，別說是過日子了，連命都不保。還有些人家，為了能夠存活下來，不得不賣兒賣女......”
薇姐兒聽得瞠目結舌，素來養尊處優的她不由得對這些人生出一絲同情來。“那，那咱們以後省著點兒，多餘的可以施舍給他們一些。”
“你能有這個想法，娘很欣慰。不過，天底下這麽多窮苦的人家，你就算想接濟也接濟不過來。”葉歡嘆著氣說道。
“那要怎麽辦？”薇姐兒焦急的問道。
葉歡苦笑了笑，道：“侯府逢年過節都會施粥，可憑一己之力，根本改變不了這個世道。所以，娘只盼著天下太平，風調雨順，沒有災禍，再有就是有個體恤百姓的君王，這樣百姓的日子才能好過一些。”
薇姐兒沈默了，頭一次認真的思考問題。葉歡沒有打攪她，而是輕輕地拍著懷裏的泓哥兒，小家夥不時得打個呵欠，顯然是要睡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馬車才在一處青磚瓦房的大院子門口停了下來。宋霖率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將韁繩系在門口的梨樹上，這才掀開簾子，扶著葉歡幾人下來。
宋霖幾人出現好一會兒之後，屋子裏的人才得了信兒。
“你說誰來了？”孟家的族長正躺在榻上抽旱煙呢，聽小兒子結結巴巴說了半天，也沒弄明白究竟是何人到訪。
孟家小兒子急了，跺著腳說道：“爹，你還是自個兒出去瞧瞧吧。”
孟族長將煙袋往桌子上一丟，披衣下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扯上就匆匆的往外走。當看到宋霖一家子時，頓時楞在了當場，半天回不了神。
“你，你是......”
宋霖面容冷峻，整個人往那裏一站，就有一股子令人無法忽視壓迫感。不等他開口，後面馬車上下來的小廝就上前兩步，大聲的說道：“這是我家老爺鎮北侯爺。”
“鎮，鎮北侯？”乍聽到這個稱謂，孟家人居然半天沒反應過來。最後還是族長的小兒子一拍腦袋，興奮地嚷嚷起來。“爹，爹，是四房老太爺那一支的......”
“你，你是嫻姐兒的......”孟族長回過神來，猛地瞪大了雙眼。
“正是家母。”宋霖不冷不熱的應道。
孟族長回過神來，忙喚了小兒子到身邊，吩咐道：“還楞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去敲鑼，把族人召集起來！”
一般情況下，只有重大的事情發生，才會敲鑼將族人召集起來。
葉歡也是鄉下長大的，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臉上並未露出任何的驚訝之色。不過，幾個娃兒卻覺得十分稀奇，左顧右盼的張望著，眼底滿滿的都是新奇。
孟族長將宋霖一行人請進屋子裏，又讓自家婆娘將藏在櫃子裏平時舍不得拿出來喝的茶葉找出來泡了兩杯。
“這些還是親戚從南邊兒帶過來的，也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孟族長臉上帶著笑，卻不時得搓著手掌，顯得有些拘謹。
宋霖端著茶盞抿了一口，便放下沒再動。
“這次回來，是想將我娘的牌位安置在宗祠裏，還望族叔行個方便。”宋霖不喜歡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將來意說了。
孟族長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一些神智。“你說，嫻姐兒已經......什麽時候的事？”
京城距離雲州數百裏，平日裏又沒什麽來往，故而宋孟氏的死訊尚未傳到族裏。
463反對
宋霖沈重的垂下眼眸，說道：“正月裏過世的。”
“天可憐見的......她才五十不到吧？”族長的婆娘聽到這個消息，臉上寫滿了憐惜，卻是個不怎麽會說話的，只能幹巴巴的感慨了一句。
葉歡適時的答道：“虛歲四十五。”
“唉。”孟族長聞言，長嘆一聲道。“正該享福的時候，怎麽就去了！”
宋霖沈默著，沒有接話。
葉歡知道他心中悲痛，也沒再提這茬兒，而是將話題移到了別處。“娘在世的時候就常提起外祖父他們，雖說已經入土為安，可到底還是惦記著老家這邊，所以我們就想著，是不是能夠將母親的牌位供奉在宗祠裏，也算是全了她的心願。”
提到這個問題，孟族長就有些為難的皺起了眉頭。雖說宋孟氏有個誥命夫人的頭銜，孟氏一族也與有榮焉，可宋孟氏到底是外嫁女，即便已經脫離了宋家，兒子也自立了門戶，可始終算不得是真正的孟家人。供奉在孟家的祠堂裏，怎麽都說不過去。
葉歡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為難，便讓丫鬟遞上了一個錦盒。“這是娘生前攢下的體己，說是用來給外祖父他們修建祠堂的。可外祖仙逝多年，將他的牌位移來移去的多少有些不敬，索性就安置在宗祠裏，這筆銀子拿來將宗祠修繕一番也是一樣的。”
孟族長和他婆娘看了那盒子裏的東西一眼，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難得嫻姐兒還惦記著四叔他們......只是這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還得將族人召集起來商議一番才是。”
葉歡也知道斷沒有強行逼迫的道理，很是配合的說道：“這個是自然。不過，我相信以堂叔父在族裏的威望，定不會辜負了娘的一番心意，您說對吧？”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孟族長受了這等好處，自然是要向著他們說話的。“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盡力說服族人，讓你娘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那就有勞堂叔父了。”一直不怎麽吭聲的宋霖最後來了這麽一句。
這邊正說著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真是嫻丫頭的兒子回來了？這年頭，招搖撞騙的多了去了，你們莫不是被人騙了吧！”伴隨著一聲高亢的說話聲，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率先走進了院子。
族長的小兒子陪著笑，礙於晚輩的身份沒敢反駁。“不至於吧，那馬車您也瞧見了，哪裏是一般人能夠坐得起的。再說了，就算要行騙，也該去城裏那些富戶，咱家一窮二白的，能有什麽好騙的！”
“那可不一定！”山羊胡身旁的婦人陰陽怪氣兒的說道。“如今這世道，騙子可都高明著呢，最愛裝模作樣。即便是你家裏沒多少家底兒，可田還是有幾畝的，指不定人家就是瞧上了這些田呢？！”
那婦人說著，還滿是懷疑的將葉歡幾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遍。
葉歡做了幾年的官夫人，涵養倒是養出來不少，可被人這般肆無忌憚的汙蔑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她一邊逗著懷裏的泓哥兒，一邊指桑罵槐。“泓哥兒聽清了沒，有人汙蔑咱們是騙子呢！果然是鄉野村婦，沒什麽見識！你說說，有哪個騙子會為了騙幾畝地，花大幾百兩置辦這些行頭的？”
那婦人被葉歡擠兌得面色通紅，就要上前破口大罵。族長的婆娘忙上前拽了她一把，將人攔了下來。“瞎說什麽呢，他們的確是四叔的後人！”
“嫂子，你怎的就輕易信了他們？若真是四叔的後人，早就上門認親了，哪裏會等到現如今！”這婦人哼了一聲，滿是輕蔑的說道。“再說了，鎮北侯是什麽人，那可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又怎麽會出現在咱們這個破落地兒？！你們啊，八成是被人給騙了！”
當初聽說宋孟氏封了誥命，她的兩個兒子也有出息，做了大官兒，他們這一支的人就上趕著去認親了，想要沾沾宋孟氏的光，為家人謀個好前程。結果呢？連宋孟氏的面兒都沒見到，就被打發了。這筆賬，她可記在心裏呢。縱然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二人真的是鎮北侯夫婦本人，她也要發洩發洩，狠狠地出了這口惡氣。
聽她這麽一說，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除了孟族長兩口子，其餘人揭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那婦人見自己占了上風，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過，不等她繼續囂張下去，孟族長就發話了。“今兒個叫你們過來，除了來認認親，還有一件事兒要跟你們商量。”
孟族長頓了頓，見眾人朝著他這邊望過來，這才繼續說道：“四房的嫻姐兒正月裏沒了，侯爺他們是專程帶了她的牌位回來宗祠安置的。”
嫻姐兒這個稱呼，對於族裏的大部分人來說是陌生的。畢竟，四房分出去已經好些年了，平日裏也不住在莊子裏，只有每年祭祖的時候才會回來。若非因為她封了誥命，又有兩個有出息的兒子名聲響亮，眾人怕是早就不記得這麽個人了。
孟族長知道大夥兒可能沒什麽印象，便開口解釋了兩句。“嫻姐兒就是四爺的嫡親長孫女，當年嫁去宋家後來和離的那位堂侄女。”
聽族長這麽一提，許多人都依稀記起了一些事來。
“我說怎麽聽著耳熟呢，原來是四爺家的堂侄女。我還記得她小時候跟著四爺回來過兩次，誇過我家門口那棵柿子樹結的柿子甜呢。”
“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嫻姐兒是不是總梳著雙螺髻，愛穿綠顏色的衣裳？”
“你記錯了，那是她妹妹溶姐兒，嫻姐兒愛穿紅色的衣裳，梳雙丫髻。”
“哦哦哦哦，原來是那個丫頭，怎麽，她就不在了？”
不在了三個字一說出口，屋子裏再次安靜了下來，靜的連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宋霖的臉色一直都淡淡的，不悲不喜，自然也沒將這些孟氏的族人看在眼裏。“此次前來，正是為了家母牌位供奉一事。”
這話一出口，頓時掀起了一陣風浪。
“想將嫻姐兒的牌位安置在宗祠裏？這，不大合規矩吧？！”
“是啊，嫻姐兒是出嫁女，如何能供奉在咱們孟家的祠堂裏！”
“四房早就分出去了，當年四房這一支獲罪，險些連累了咱們，他們哪兒來的臉提出這樣的要求，著實是太過了！”
“可不是？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464供奉
孟族長聽著他們一人一句，不由得頭皮直犯疼。“話雖如此，可嫻姐兒到底是孟家的骨肉。她是個可憐人，被那忘恩負義的宋家欺淩得死後連個供奉牌位的地方都沒有。咱們身為她的族親，總不能看著不管，讓她無家可歸吧？”
“大哥這話我可不愛聽！”方才出言挑釁的那婦人不滿的撇嘴道。“四房分出去都這麽多年了，可有管過咱們的死活？既對族裏沒有貢獻，憑什麽讓咱們體恤他的後人？”
“就是就是！”這婦人一開口，立刻就有不少的人跟著附和。
宋霖冷眼掃過去，心裏大致有了數。這些人，大都是去京城投奔被他拒之門外過的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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